中國古代關於審美鑒賞和藝術創作心態的理論。“虛”,指排除主觀的成見、欲念,保持一種空明的心境;“靜”,指內心的平和、寧靜。虛靜說最早源自先秦老子關於體道心態的描述,《老子》第十章中說“滌除玄覽”(大意是:清除雜念,深入觀照),第十六章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大意是:憑藉極虛、極靜的心境,從萬物的生長變化中看出循環往復的道理),都是說對道的體悟必須消除內心的欲念和成見,以一種空澈澄明的心境來觀照道,這才能把握道周而復始的變化,領悟道的精微要要妙。老子有關虛靜的思想與其對道的理解有著密切的關系。老子認為,道是隱藏在現象之後的本體,是決定事物存在意義以及發展變化的終極依據,因此道本身就必然是一種超越於任何具體事物之上的存在,也就是說,道具有形而上的特征。

  莊子繼承瞭老子的道論,同時也進一步發展瞭“滌除玄覽”的思想。認為道不可言說,不可形名。《莊子·知北遊》說:“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在《人間世》中,莊子將此意思表述得更加清楚:“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於聽,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大意是:心志專一,不用耳去聽而用理智去思索,不用理智去思索而用氣去感應。耳的作用僅限於聆聽外物,理智的作用僅限於分析概念。氣則空明而且能夠容納外物,道隻呈現於空明的心境,這空明的心境就是“心齋”)莊子認為,人的感官隻能感知外在的現象,理智(心)的作用固然可以深入到事物的內部,但仍不免將對象進行分解,因此都不能真正把握道,隻有像氣那樣一種空虛澄明的心態,才有可能領悟到道的底蘊。簡而言之,隻有空無所有,才能包攬萬有。莊子還以水作比喻說明“靜”的重要:“水靜則明須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天道》)平靜的水面能夠映照出岸邊的景物,可以作為工匠衡量平直的工具,人的精神世界也與水相似,唯其平靜,才能洞悉事物精微的變化。聖人之所以能夠洞察天地萬物,領悟道的精神,就是因為他的心境極度平和寧靜,如同不染纖塵的鏡面。

  《莊子》中不少寓言故事都談及虛靜問題,如“梓慶削木”、“輪扁斫輪”、“庖丁解牛”、“宋元君將畫圖”等。概括起來,虛靜心態包含瞭三個方面的內容,即去欲、去知、去己。所謂“去欲”,指消除種種功利欲望和是非得失的計較;“去知”,指消解心智活動;“去己”,主要是泯滅物我的區別,消除主客的對立,真正與物融為一體,我即是物,物即是我。一旦做到去欲、去知、去己,也就意味著進入到虛靜狀態。

  老子與莊子的上述言論的本意乃在描述體道的心境,但虛靜說卻與審美、與藝術創作所需要的心態不無相通之處,特別是在審美的非功利性和非理智性這一點上,與老莊對體道心境的認識無疑是非常相似的。隻有排除對對象的占有欲、利用欲,將對象真正作為審美對象去感受、體驗,我們才可能獲得美感。而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看,在感情激烈的時候縱情揮灑,產生佳作的情況固然也有,但更為常見的則是在冷靜的回味、精心的構思之後形諸文字。嚴格說來,創作並不是將心中所感直接傾倒出來,而是需要一種自我審視和自我觀照,需要內、外雙方面的靜觀默察。也正因為如此,虛靜說對後來的文藝創作及理論產生瞭很大的影響。如劉勰《文心雕龍·神思》論藝術構思便指出:“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臟,澡雪精神。”(大意是:因此文思的醞釀,虛靜心態尤為重要,必須消除心中的成見雜念,保持精神的純凈空明)將虛靜視為進行藝術構思的重要前提。唐代詩人劉禹錫認為:“能離欲,則方寸地虛,虛而萬景入,入必有所泄,乃形於詞。”(《秋日過鴻舉法師便送歸江陵引》)隻有清除雜念,才能使內心保持空虛以容納萬物,從而創作出好的作品。宋代蘇軾也持類似的觀點,他在《送參寥師》一詩中寫道:“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瞭群動,空故納萬境。”空與靜是使詩歌創作臻於高妙之境的重要條件,唯其平靜,才能洞察天地萬物的變化;唯其空虛,才能將大千世界收入自己的視野。這既是蘇軾本人詩歌創作的經驗之談,也道出瞭虛靜說對於藝術創作的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