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魏晉時期出現的一種崇尚老莊的思潮。“玄”這一概念,最早出現於《老子》:“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揚雄也講玄,他在《太玄·玄摛》說:“玄者,幽摛萬類,不見形者也。”王弼《老子指略》說:“玄,謂之深者也。”玄學即是研究幽深玄遠問題的學說。魏晉時人註重《老子》、《莊子》和《周易》,稱之為“三玄”,而《老子》、《莊子》則被視為“玄宗”。魏晉玄學的主要代表人物有何晏、王弼、阮籍、嵇康、向秀、郭象等。

  魏晉玄學的興起 玄學在魏晉時期產生並發展為統治思潮,有深刻的社會與思想根源。①魏晉玄學是在漢代儒學衰落的基礎上,為瞭彌補儒學不足而產生的。由董仲舒到《白虎通》所神化瞭的儒傢思想是漢代占統治地位的官方哲學,由皇帝欽定並頒佈天下,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東漢末年由於階級矛盾的激化,爆發瞭黃巾起義,摧毀瞭東漢王朝,儒學也受到沉重的打擊,致使得“舊居之廟(指孔廟),毀而不修,褒成之後,絕而莫繼,闕裡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睹蒸嘗之位”(《三國志·魏書·文帝紀》)。隨之兩漢經學也衰落下來。由於漢代經學煩瑣的經註使人不得要領,粗糙的神學又易為人們識破。魏晉時期的統治階級就不能再沿用它,必須建立新的理論來克服這些毛病。魏晉玄學以簡約的精致的思辨哲學而著稱,一方面它在政治上繼承瞭漢儒尊崇孔子的思想,另一方面在哲學上拋棄瞭漢代的天人感應的神學目的論說教,而用改造瞭的老莊哲學對儒傢名教作新的理論上的論證,從而調和瞭儒道兩者的思想,彌補瞭漢代儒學的不足。

  ② 魏晉玄學是漢代道傢思想黃老之學演變發展的產物。兩漢時代除官方儒學外,道傢思想也有很大發展。西漢初年的黃老之學曾經一度贏得瞭統治地位,成為官方支持的哲學。自漢武帝獨尊儒學之後,道傢受到排斥。但道傢思想並未因此窒息,它作為官方儒學反對派的思想繼續得到發展。例如西漢末年的嚴遵、揚雄、桓譚、東漢的王充、仲長統等,他們在反對官方儒學的神學目的論說教時,一般都在不同程度上,吸取瞭道傢崇尚自然無為的思想。揚雄主張吸取老子清靜無為的“道德”學說,反對老子廢棄仁義、絕滅禮教的觀點。王充尊崇黃老,反對天人感應的官方儒學。他繼承道傢的天道自然無為思想,拋棄瞭“老子”“無中生有”說,提出天道自然無為的學說,以批駁天能賞罰、天有意志的官方儒傢神學。一般說來,漢代的道傢思想有兩個特點,一是崇尚自然無為,二是維護尊卑上下的等級制度(即名教)。魏晉玄學正是緊緊抓住瞭這兩個特點,展開瞭自然與名教之辯,用道傢的自然無為學說,來論證貴賤等級制度的合理性,調和儒道兩傢的思想。

  ③ 魏晉玄學是漢末魏初的清談直接演變的產物,所以玄學被稱為談玄(清談老莊)或“玄談”。漢末魏初的清談,一般偏重於人物的品題和與人物品題有關的才性問題的討論。東漢末年外戚、宦官弄權,朝政腐敗,一些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各樹朋黨,互相吹噓,以求取聲名與官祿,自此臧否人物成為風氣。之後,清談由品評具體人物發展為討論才性問題與聖人標準問題,從而產生瞭魏代的才性之學。劉劭的《人物志》提出瞭鑒察人物,必須首先要弄清人的材質的問題,認為聖人具有“中和之質”的特點。“中和之質,必平淡無味,故能調成五材,變化應節。”劉劭的才性之學直探人物的本質,為魏晉玄學的產生開辟瞭道路。而何晏、王弼的玄學清談比劉劭的清談更進一步,它從更抽象的角度,遠離人物品題及才性等具體問題的討論,躍進到宇宙觀的高度,直探世界的本質,並用老子的虛無哲學來解釋世界的本體,用老子的無為政治來補充儒傢的名教之治。對以往清談思想作出瞭重大發展。

  基本特點 玄學思想雖然繼承瞭先秦的老莊哲學,但與老莊哲學又不盡相同。①以“三玄”為主要研究對象。玄學傢一般以研究《老子》與《莊子》為主,同時亦研究《周易》,並以《老子》、《莊子》註解《周易》。例如:王弼著的《周易註》與《周易略例》兩書,就是以老莊解《周易》的代表作。在玄學傢那裡解釋的易學,已經不是先秦時的易學,也不是漢儒象數學的易學,而是老莊化瞭的玄學的易學。

  ② 以辯證“有無”問題為中心。魏晉玄學把老莊哲學中的“有無”問題當作討論的中心課題。以何晏、王弼為代表的玄學貴無派把“無”當作世界的根本和世界統一性的基礎。崇有論者裴頥則反對貴無思想,否認無能生有,認為有是自生的,自生之物以有為體。郭象也反對無能生有,提倡萬物自生獨化之說。他認為世界是由眾多的具體物構成的,“有”之外並不需要有一個“無”(絕對的無)作為自己存在的依據。但他把萬物都看作是自生獨化的,一切都獨化於玄冥之境,表現出神秘主義思想傾向。

  ③ 以探究世界本體為其哲學的基本內容。秦漢時期的哲學,註重宇宙生成問題,魏晉玄學則主要討論宇宙本體問題。玄學貴無派把“無”當作“有”的存在根據,提出瞭“以無為體”的本體論思想。他們認為,在形形色色的多樣性的現象背後,必有一個同一的本體,否則多樣性的現象就雜亂無章無以統一,並認為這個本體即是無。在他們看來,“有”不能作為自身存在的根據,“有”隻能依賴於本體“無”才能存在。郭象既反對“無中生有”說,亦反對有必“以無為體”說,主張有之自生說,並認為“有”是各個獨自存在的,不需要一個“無”作為自己的本體。

  ④ 以解決名教與自然的關系問題為其哲學目的。先秦的老莊學以崇尚自然,反對名教(即儒傢禮教)為基本特征,而魏晉玄學的老莊學,除瞭阮籍、嵇康之外,總的來說是以調和儒道、調和自然與名教為根本目的。王弼用以老解儒的方法註《周易》與《論語》,把儒道兩者調和起來;他從本末有無的哲學理論出發,認為名教是“末”,自然(即“無”或“道”)是“本”,名教是自然的必然表現,兩者是本末體用的關系,是統一的。郭象提出瞭名教即自然的理論,認為“聖人雖在廟堂之上,然其心無異於山林之中”,並把身在廟堂從事名教政務,然其心則逍遙無為,叫做“遊外弘內”,所以道傢的自然與儒傢的名教是一致的。阮籍、嵇康的老莊學與王弼、郭象的玄學有所不同,表現瞭反儒的傾向。嵇康聲稱“每非湯武,而薄周孔”,提出瞭“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張。阮籍諷刺儒傢之徒是處於褲襠中的虱子,“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絕墨也”。然而阮籍、嵇康反儒主要是反對當時司馬氏集團宣揚的虛偽的儒傢禮教,他們並不反對維護封建綱常的名教,所以又都各自強調儒傢禮樂的作用,認為真正的禮樂教化可以達到移風易俗的目的。

  ⑤ 以“得意忘言”為方法。玄學的主要代表王弼、郭象等針對漢儒支離煩瑣的解釋方法,強調在論證問題時應註意把握義理,反對執著言、象,提出“得意忘言”、“寄言出意”的方法。但在魏晉時期,對言意關系的理解分歧較大,大致有以下三種觀點:一是荀粲的“言不盡意”論。認為儒傢經典都是聖人之秕糠,如象外之意,系表之言,蘊而不出,因此言不能盡意。二是王弼的“得意忘言”論。強調認識問題主要是把握義理,而不必執著言象。這對提高理論思維水平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也有否認言、象在深化義理認識中作用的傾向。三是歐陽建的“言盡意論”。認為理得於心,非言不暢;物定於彼,非名不辨,主張言能盡意。這是在言意問題上的唯物主義觀點。

  ⑥ 以“辨名析理”為其哲學的思維形式。魏晉玄學傢重名理之辯,善作概念的分析與推理,因此玄學的思辨性很強,辨析名理成為玄學哲學思維形式的基本特征之一。

  發展的幾個階段 魏晉玄學的發展大致分4個階段:①為魏代的“正始之音”,屬玄學的開創時期。主要代表人物有何晏與王弼。這時的玄學,以老學為主。在他們看來,整個世界“以無為本”、“以有為末”,認為“無”是世界的本體,“有”為各種具體的存在物,是本體“無”的表現。並認為世界的本體“無”是絕對靜止的,現象的“有”是千變萬化的,運動著的萬有最後必須反本,歸於“虛靜”。他們崇尚老子的無為而治,認為儒傢的名教出於道傢的自然,治理社會要以道傢的自然無為為本,以儒傢的名教為末,主張調和儒道兩傢的思想。②為竹林時期。主要代表人物為阮籍與嵇康。他們從道傢自然無為思想出發,提出瞭“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張,帶有強烈的反儒傾向。同時他們又都欣賞莊子的遁世逍遙的思想,希圖以消極的手段反抗司馬氏的強權政治。所以他們在老學之外,同時重視對莊學的研究。阮籍、嵇康的老莊學,為玄學從老學向莊學的過渡起瞭承前啟後的作用。③為西晉元康時期。代表人物是郭象。郭象的玄學,是在魏晉之際向秀《莊子》註思想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郭象的玄學,以莊學為主,以反對何晏、王弼貴無論玄學的面目出現,提出瞭自己的玄學崇有論思想。他主張“有”之自生獨化說,以此否定“無中生有”說和“以無為本”說,認為“有”是自生自化的,並不需要一個“無”作自己存在的根據。由於他割裂瞭事物之間的聯系,把自生獨化說成各自孤立的毫無聯系的東西,最後得出瞭神秘主義的獨化於玄冥之境的思想。郭象提倡名教即自然的儒道合一說,認為逍遙外與從事名教世務,本是一回事,因此逍遙遊並不要遁世。④為玄佛合流時期。自西晉短暫的統一之後,從永嘉喪亂開始至東晉時代,社會處於動蕩與分裂之中,給佛教的發展提供瞭良好的土壤,兩晉時期佛教得到瞭很大的發展。佛教的大乘空宗思想又與老莊玄學思想類似,一個講“空”,一個講“無”。在玄學盛行的形勢下,佛教徒們為使佛教得到更大發展,便紛紛以玄學來解釋印度佛學,於是產生瞭佛教玄學。它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道安、支遁、僧肇等。其中尤以僧肇的思想影響為最大。僧肇著有《不真空論》與《物不遷論》等文,對當時的佛學,尤其是從思想上對魏晉玄學作瞭總結。他認為玄學的貴無思想與崇有思想都是各執一偏的理論。真諦應當是合有無為一。“雖有而不有”,“雖無而非無”,“有無異稱,其致一也”。這是說,從真諦說萬物性空為無,但無並不絕虛,還有著因緣和合而生的假有;從俗諦說萬物為有,但有是因緣所生的假有,其性為空,並不是真有,所以萬物應當是亦有亦無、有無一如的。僧肇的佛教玄學最後完成瞭魏晉玄學思維發展的一個三段式的發展過程,即從貴無到崇有再到合有無為一的認識過程。

  歷史地位 魏晉玄學在中國哲學發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不僅上承先秦兩漢的道傢思想,克服瞭漢代經學的弊病,開創瞭糅合儒道學說的一個新的哲學時期,還對爾後的佛學,乃至宋明理學都產生瞭深遠影響。它提出的“本末”、“體用”等宇宙本體論思想,與西漢討論宇宙生成論的哲學相比,在理論思維上是一個很大進步。